英伟达不存在“工作和生活平衡”，大家跟着黄仁勋只因为能赢

量子位智库：英伟达经历过多次生死存亡的关头，哪一次最惊心动魄？

Tae Kim：1997年底到1998年那次最危险。当时英伟达刚推出第一款成功的显卡芯片Riva 128，英特尔就放出话来让PC厂商不要再购买英伟达的显卡，因为英特尔将推出一款更好的图形芯片。当时英特尔规模是英伟达的800倍，是行业巨头，英伟达的订单一下子就断了。

在那个关键时刻，黄仁勋发表了著名的“我们必须干掉英特尔”的演讲。工程师们开始加班加点工作，从半夜到凌晨四点，脑子里不停地重复“干掉英特尔”这句话。最终，他们开发出了搭载8MB显存的新版Riva 128，性能完胜英特尔的产品，实现了转危为安。

量子位智库：说到工作强度，英伟达以工作时间长著称。这是行业性质使然，还是公司文化使然？

Tae Kim：这绝对是公司文化。90年代时，竞争对手经常会开车经过英伟达停车场，看到晚上7、8点灯还亮着，还以为是在开晚会。但实际上这是常态，员工经常工作到晚上9点、10点。其他公司可没这么拼。

黄仁勋每天从早上9点工作到半夜，他也希望工程师们能投入相似的时间。那个年代，有工程师会带家人来公司，这样才能兼顾工作和家庭生活。甚至有人会在办公室里放睡袋，为了赶项目通宵达旦。

量子位智库: 英伟达的员工是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的?

Tae Kim: 说实话，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工作和生活平衡可言。就在今天，我还在和一位英伟达员工交谈，他们即使在休假时也总是在工作。所以在英伟达，“工作和生活平衡”这个概念实际上并不存在。

量子位智库：你在书中提到，英伟达有一种只接受拿第一名、永远只看不足之处的文化，这会让一部分人感到压抑吗？

Tae Kim：与其说压抑，不如说很有挑战性。我对话过的员工都说，在英伟达的工作是他们这辈子最累的经历。如果你的工作没达到预期，可能会在会议上被黄仁勋当众批评。这种经历确实不好受，但下次你肯定会加倍努力，因为不想再被批评。

正是这种文化推动着每个人都更努力、更快速地工作，这也是英伟达能够超越竞争对手的原因之一。

量子位智库：这么苛刻的文化，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留下来？

Tae Kim：因为能赢。在竞争激烈的科技行业，一个项目往往要做四年。如果公司输了，就意味着你浪费了四年的时间和家庭生活。但英伟达30年来一直很成功，总是在赢，公司股票在上涨，员工的家庭在财务上过得很好。

所以一个特定类型的人——那些渴望成功的人——会被英伟达吸引，“拼命工作总比破产好”。

量子位智库：你如何看待英伟达最近在CES上的新动作？

Tae Kim：未来一到两年，英伟达的发展前景非常稳固。主要有三个增长点：

第一是 AI Agent，这些Agent可以接受指令，然后自动在网上和计算机中完成各种任务。据我所知，所有美国大型科技公司都认为AI Agent将在未来一两年内腾飞，而这些Agent通常都运行在英伟达的处理器上。

第二是 “推理规模化”，也就是让模型花更多时间思考答案。比如给它5分钟甚至一天的时间，让它思考、研究、上网查询，最后给出更高质量的答案。这种计算方式会大大增加对英伟达GPU的需求。

第三是 多模态。现在大模型主要处理文字，但未来会越来越多地处理音频、视频等各种形式的内容，这也会带来更多的算力需求。这三个趋势在2025年和2026年都会加速发展。

量子位智库：你担心英伟达的GPU消耗越来越多地球能源吗？

Tae Kim：每一代GPU的性能都在提升，单位计算消耗的能源其实在降低。虽然总体能耗在增加，但AI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它可以帮助新药研发、机器人开发、提高工厂生产效率。

世界各国都在建设核电站，以满足AI数据中心的用电需求。如果AI真的能帮助我们攻克癌症，那么为此多建几座核电站又有什么关系呢？制药公司和创业公司都对AI在医药研发方面的潜力充满热情。

02 黄仁勋其人

量子位智库：有人把黄仁勋称为“AI时代的乔布斯”，你觉得这个比喻恰当吗？

Tae Kim：他们确实很相似。首先是企业文化，乔布斯以对员工要求严格、逼着他们突破极限而闻名，这和黄仁勋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乔布斯一生都在预见和创造成功的产品：Apple电脑、Macintosh、iPod、iPhone。他总能在所有人之前看到行业的未来，并打造出精美的产品。

黄仁勋也是如此。他预见到PC游戏图形会是一个大市场，所以创立了英伟达；他预见到可编程着色器是显卡的未来；他预见到计算会从CPU转向GPU，所以开发了CUDA，这为英伟达在AI领域的领导地位奠定了基础。

2019年，他又预见到整个计算行业会向数据中心转移，未来会有成千上万台服务器通过AI GPU连接在一起。所以他收购了Mellanox公司，因为他知道网络会成为关键。 一次次，他都能看到未来并为之布局。

量子位智库：黄仁勋的说服力似乎惊人的强，无论是和微软的Xbox项目谈判还是公司的早期融资，这一点某种程度也和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背后是什么？

Tae Kim：黄仁勋是个非常有魅力的演说家，人们很容易发现他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有个故事说，他去参加一个无线标准的会议，结果对无线规格的了解比项目负责人还要深入。 当你遇到一个比你更了解你的业务的人，自然会倾向于信任他的判断。

这背后是极其疯狂的工作量。他一周七天都在工作，不停地阅读、交谈、发邮件。我听说他圣诞节早上都在读一篇关于供应链的文章，因为他觉得必须马上读完。这种紧迫感和专注度是很特别的。

另外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商业理念，叫 “粗糙公平”。意思是说，不是每笔交易都要争取最大利益，这次可能我得到60%的好处你得到40%，下次可能反过来，只要长期来看是五五开就行。

联发科的CEO跟我说，这种理念很高深，也很聪明，使人们更倾向于相信他并愿意帮助他渡过难关，这就是为什么英伟达和很多合作伙伴比如台积电能保持数十年的良好合作关系。

量子位智库：黄仁勋标志性的皮夹克造型，是在向乔布斯致敬吗？

Tae Kim：可能是吧，但我没有确切的答案。就像乔布斯有他标志性的黑色高领衫一样，这种独特造型确实能建立起认知度，也是一个很好的营销话题。在CES上，他还特意穿了一件闪亮的皮夹克，很有讨论度。

量子位智库：黄仁勋的性格与乔布斯相比有何不同？

Tae Kim：虽然我只见过乔布斯一次，他们的性格确实有相似之处。不过黄仁勋对待员工更像家人。有人说他对人苛刻，但这源于他深深地在乎英伟达和每位员工。当公司不得不裁员时让他非常痛苦和沮丧。他说再也不想经历这种事。

有一位员工患上了严重的疾病无法工作，但英伟达仍然继续支付他的薪水，让他能安心养病。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当员工遇到健康问题和家庭危机时，公司总是会伸出援手。这也是英伟达赢得员工忠诚度的重要原因，在员工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这份情谊是难以磨灭的。

量子位智库：你在书中提到，黄仁勋是一个极度好胜的人，这体现在哪些方面？

Tae Kim：他确实极度好胜。书中有个有趣的故事：英伟达的CFO是美国前50名的象棋高手，黄仁勋执意要打败他，专门学习了象棋入门。屡战屡败，而且每次输了，黄仁勋都会愤怒地掀翻棋盘。为了挽回面子，黄仁勋还会马上约CFO打乒乓球，因为他是一位很厉害的乒乓球手，胜利能让他感觉好起来。

量子位智库：这种极度好胜的性格会影响他作为CEO的工作吗？毕竟作为CEO意味着需要让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为自己工作。

Tae Kim：恰恰相反。在公司管理上，他很懂得放权，让员工自主决策。只要团队在市场上取得成功，他就会感到骄傲和快乐。毕竟是他选择了这些人来领导项目，员工的胜利也是他的胜利。

量子位智库：在你的对话过程中，黄仁勋的沟通方式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Tae Kim：在对话中，如果他对我的提问不满意，会直接说“你做得不好”。这开始可能让人觉得有压力，但仔细想想其实很有帮助，因为你不会浪费时间，可以立即改进。

典型的美国公司文化是不愿在众人面前让别人难堪，要顾及他人感受。问题是这样效率太低——你得在会后单独找人谈，聊很久关于感受的话题。这不是经营公司的好方法。直接一点，员工可以马上改进，其他人也能从中学习，这样决策和执行都会更快。

量子位智库：这种方式会影响合作者的心情和工作氛围吗？

Tae Kim：人们很快就会适应。如果你不能适应，或者不愿意每周工作80-90小时，又受不了被批评，那你可能在英伟达待不长。我听说过一些员工因为受不了长时间工作、远离家庭而离职。

但从数据看，英伟达的员工流失率只有3%，远低于美国科技公司12-15%的平均水平。这说明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下。

量子位智库：关于英伟达其中一位联合创始人Curtis Prime的离职，黄仁勋是什么反应？（Curtis Prime，图形技术领域传奇人物，曾任英伟达CTO，设计GX图形芯片、参与世界首款GPU开发，于2003年离开公司）

Tae Kim：当谈到这个话题时，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Curtis Prime的离开确实让他很难过。

当我告诉他Curtis离开的原因是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做出贡献，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跟上公司其他图形工程师时，黄仁勋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他坚信Curtis有能力继续在公司发挥作用，“Curtis很聪明，他完全可以学会这些”。

量子位智库：英伟达的两位联合创始人都如何评价黄仁勋？

Tae Kim：我和Curtis接触得比较多。他对英伟达今天的成就感到无比自豪，称赞黄仁勋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商业天才。虽然现在他们联系不太频繁，但并不存在任何矛盾。Chris Malachowsky现在虽然基本退休了，但偶尔还会来办公室。有超过十位员工都告诉我，Chris是他们见过最善良、最友善的人，这与其他高管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量子位智库：黄仁勋在工作之外的朋友多吗？

Tae Kim：我了解的不多，但知道他和一些科技公司的CEO是朋友。有个有趣的故事，他和Adobe的CEO一起吃早餐，聊得很开心。Adobe的CEO看了看表，黄仁勋就说：“你在干什么？我不戴手表，重要的是当下。如果我们聊得开心有收获，就该把其他安排都推掉。”

量子位智库：以你的了解，身边的人对黄仁勋会有哪些抱怨？

Tae Kim：说实话，几乎没人抱怨他。甚至离职的员工现在还持有英伟达的股票，因为公司表现太好了，大家都在赞美他。如果非要说一个缺点，我觉得他真的需要好好休个假，彻底放松一下。但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也许他的习惯是最适合他的。

量子位智库：你在书里提到的英伟达“每周五大事项”邮件制度，有员工曾经向你抱怨过吗？

Tae Kim：这个制度非常有效，它给了员工一个直接向黄仁勋表达真实想法的机会。我没听说过任何抱怨，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制度的独特价值。

它有效地消除了大型组织常见的官僚主义问题，比如会议太多、决策迟缓等。这种扁平化的组织结构让真实的想法和问题能够直达需要知道的管理层，从而帮助公司做出正确的决策。

唯一的”小技巧”是，有些人发现如果周五发送邮件，黄仁勋会立即回复，这意味着要在周末加班。所以他们会选择在周日晚上发送，这样就能在周一早上再处理。不过现在黄仁勋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个小把戏（笑）。

03 关于本书

量子位智库：《英伟达之道》这本书完成后，和你动笔前的预期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Tae Kim：最大的惊喜是，我本来打算写英伟达的商业史，讲述他们如何靠卓越的技术一次次获胜。但在对话了5、6位员工后，我发现真正让公司成功的是文化。

英伟达的文化如此与众不同，新员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离职员工去了其他公司后也很难适应新环境，因为他们习惯了英伟达快速、去政治化的文化。

另一个惊喜是，尽管我不是什么著名作家，但每个人都很乐于和我聊一聊。英伟达的管理层、高管，甚至90年代最大竞争对手3dfx的创始人都愿意花好几个小时跟我聊天。他们觉得英伟达这个充满起落的精彩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知道。

量子位智库：对于创业者来说，读完你的书最重要的三个启示是什么？

Tae Kim：第一， 没有捷径。很多人都在寻找捷径，想少干活，想用最快的方式达到目标。但黄仁勋说过，成功必然伴随着痛苦和磨难。你必须付出努力，必须愿意接受失败，然后从错误中吸取教训。

第二， 使命至上。这是英伟达最重要的理念之一。你要始终为客户和公司着想，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内部政治和相互倾轧上。在美国很多大公司里，员工们忙着争功诿过、讨好上级，这对公司来说是巨大的内耗。

第三， “光速”原则。大多数公司在完成任务时，会说“比上次快10%”或“比竞争对手快10%”。在英伟达，这种比较毫无意义。他们只关心在物理定律允许的范围内，最快能有多快。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就没人能打败你。

黄仁勋常说，如果你真正遵循“使命至上”和“光速原则”这两个理念，任何公司都不可能打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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